洛阳偃师首阳山下有一条夷齐路,北头通往后杜楼村,挨着烟火人家;南头抵着中州路,连着市井繁华。
洛阳偃师首阳山下有一条夷齐路,北头通往后杜楼村,挨着烟火人家;南头抵着中州路,连着市井繁华。
此路因伯夷和叔齐而得名,他们的墓就在首阳山上。相传,这老哥儿俩劝阻武王伐纣无果,为表气节,不食周粟,隐居到首阳山上吃野菜,后来意识到这山也属于“王土”,竟绝食而亡。
有人笑话他俩太固执,太迂腐,不懂变通;有人佩服他们立场坚定,有信仰,有原则。其实,他们只是两个理想主义者,希望人间有爱,万物有序,一切都是原本该有的样子。
理想主义者的选择
这世上是真有人认为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的,伯夷、叔齐便是如此。
三千多年前,周武王姬发率大军奔袭商纣王,黄河两岸风声鹤唳,大战一触即发。
当时的“新闻背景”是,纣王荒淫无道,酒池肉林,宠幸“狐媚子”妲己,妄杀忠臣比干,众叛亲离,民怨沸腾。周文王去世后,其子姬发在黄河南岸的孟津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,欲讨伐纣王,各路诸侯纷纷响应。
在多数人看来,武王伐纣顺应天命,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。偏偏伯夷和叔齐不识趣。《史记·伯夷列传》记载,武王载着周文王的牌位,北上伐纣。伯夷、叔齐拦住战马,再三叩拜,拼死劝谏武王不要发动战争:“你父亲刚死不久就大动干戈,这叫孝吗?你是臣子却要弑杀君主,这算仁吗?”
卫兵要杀伯夷、叔齐,姜太公赶忙劝解,说:“这俩人是义士,杀不得!”派人把他们搀扶到了一边儿。
不久,周武王率军横渡黄河,伐纣灭商,建立周朝。
伯夷、叔齐认为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太可耻,发誓不吃周朝的粮食,跑到首阳山上“采薇而食之”,挖野菜吃。
有人笑话他俩死脑筋,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这山是周朝的,这山上的野菜自然也是周朝的。伯夷、叔齐一听此话有理,干脆绝食,连野菜也不吃了,双双饿死在了首阳山上。
据说他俩快饿死时还在唱歌,哀叹虞舜禅让的理想社会不会再有:“登彼西山兮,采其薇矣。以暴易暴兮,不知其非矣。神农虞夏忽焉没兮,我安适归矣?于嗟徂(cú)兮,命之衰矣!”
不当王子当流民
首阳山是洛阳北邙山岭的一座山头,海拔三四百米,在偃师一带比较高;因日出东方,首先照耀此山,故名“首阳”。
伯夷、叔齐墓在首阳山上的舜帝庙附近,无冢有碑,字迹漫漶。站在首阳山上眺望,南边是洛河,北边是黄河。黄河边有个扣马村,今属孟津区会盟镇,与偃师区邙岭镇鸡犬之声相闻。
《史记》记载:“周武王之东伐,至盟津,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。”会盟镇乃当年八百诸侯会盟之地,“扣马”村名便源于伯夷、叔齐“叩马而谏”。
伯夷、叔齐不是偃师人,也不是孟津人。史书里说,他俩来自遥远的孤竹国(商周时期的北方诸侯国,疆域大致包括今河北东北部、辽宁西部),本是王子,伯夷是老大,叔齐是老三。
孤竹国国君临死前立下遗嘱,让老三接掌王位。叔齐重礼,认为王位立长不立幼,当由老大继承,非要让位给伯夷。伯夷重孝,不肯忤逆父王遗命,为表明态度,索性逃离了孤竹国。叔齐也跟着离家出走。兄弟俩让来让去,最后老二当了国君。
伯夷、叔齐浪迹天涯,头发花白时碰上了头。听说周国在周文王的治理下安定太平,适宜养老,他们便相携到周国去。哪知走到半路碰上武王伐纣,于是有了叩马而谏的故事。
偃师是殷商旧都,古称西亳。偃师商城遗址就在夷齐路东边不远处。据《读史方舆纪要》等记载,武王伐纣之后,回师西亳,偃旗息鼓,休战罢兵。为了纪念和平的到来,人们便把西亳改称偃师。
伯夷、叔齐虽是商朝遗民,倒也未必是愚忠之人,有学者甚至认为他俩痛恨纣王,反对殷商暴政。他们在民间流浪多年,见惯百姓疾苦,之所以挺身而出,反对武王伐纣,或许只因悲悯苍生,怕战乱波及无辜百姓,怕万千士兵因为残酷的战争送命。
以生命捍卫信仰
武王传位于成王。成王年幼,周公辅政,在首阳山西边的瀍河两岸营建洛邑,制礼作乐。孔子崇拜周公,曾入周问礼,到东周王城洛阳拜访老子。
推崇礼教的孔子,理解伯夷、叔齐的选择。
《论语》里说,冉有想请孔夫子出山辅佐卫国国君,让子贡去打探老师的口风。为避免尴尬,子贡没有直接问老师愿不愿当官,而是问老师对伯夷、叔齐有啥看法。
孔子说:“他们是古之贤人。”子贡问:“他们那样难道没有后悔和遗憾吗?”孔子说:“求仁得仁,又有何怨?”子贡马上明白,孔子不愿去卫国当官。
春秋晚期礼崩乐坏,诸侯争霸。为了夺权,卫后庄公与卫出公父子相残。孔子看不惯这种败坏伦常的无情无义之举,不肯为虎作伥。
伯夷、叔齐重情重义,相互礼让,不食周粟,以生命为代价捍卫信仰,犹如乱世中的一股清流,被孔子奉为楷模。儒家门徒认为,这两位贤人简直和禅位于禹的舜帝一样光耀日月。
全国各地有好几座首阳山,好几处伯夷叔齐墓,偃师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墓挨着舜帝庙,最合儒家语境。
洛邑成周城是汉魏洛阳城的前身。魏晋时期,洛城名士阮籍在《咏怀诗》中写道:“步出上东门,遥望首阳岑;下有采薇士,上有嘉树林。”上东门是汉魏洛阳城的一座城门,“采薇士”指的正是伯夷和叔齐。
阮籍是“竹林七贤”的成员。曹魏后期,司马氏把持朝政,强迫群贤归附,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。阮籍不愿同流合污,又对现实无奈,或酩酊大醉,或缄默不言,伯夷、叔齐是他心头的一盏明灯。
一边是现实,一边是理想,妥协可生,执着则亡,有几人敢像伯夷、叔齐一样,为理想而战,为信仰而死?即便是阮籍,为了妻儿老小能活下去,也只能明哲保身,向司马昭低头。
《吕氏春秋》有云,人情有轻重。基于不同的成长背景和认知层次,人们的价值观不尽相同,所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。伯夷、叔齐“轻身重名”,敢于做出自己的选择,并为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后果负责,可谓我的生命我做主,活得自在,走得潇洒。
夷齐路不宽却直,正如伯夷、叔齐,不计得失,认准一条道,向前走,不回头。(洛报融媒·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 文/图)